山顶冻野人

可是我还没有找到我哎

【莫扎特中心】星星船

•童话体和寓言体的混合

•灵感来自于《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我终于更新了。(咕咕咕)

•写给我自己也写给所有追求梦想的人

•删掉之前的(上)这里是完整版

•一万+

·世界灵魂被人类的欢乐滋养着,也同样被人类的痛苦、羡慕与嫉妒滋养着。——《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这个男孩名叫沃尔夫冈·阿马德乌斯·莫扎特,他从结束的宴会出来之后,和他的父亲与姐姐一起坐上了返回住所的马车。

他还很小,即使把脚尖垫的老高也只能达到他父亲腰间为止,拽住他父亲平坦的衣摆,好显示出他对长高的渴望。南内尔,她的姐姐,这时候站在一旁偷笑。

“等你长高了,又会想要变得小小的,好能轻松向别人索取一个吻了。”

小孩子总会在热闹又漫长的宴会之后感到了一点儿疲惫。

小沃尔夫冈在宴会上演奏了好几首愉快又雀跃的曲子,获得了不计其数的赞美。不管穿着多么华贵的夫人总会蹲下来给他一个吻。粉红的,嫩黄的,天蓝的。沃尔夫冈用甜蜜的笑容回复他收到的所有赞美。他像一个国王一样等着觐见,他唯独在这时候能够收获饱受尊重的,平等的对视——他的个子太小,仰望那些总是不愿意轻易伏身的大人物。他们往往只愿意低身抚摸一只能个他们带来快乐的宠物。

沃尔夫冈想到这个,让他感觉到一点儿不舒服。他想要往后退却几步,又被父亲搭住了肩膀。他仰头看见父亲的脸,沉浸在自豪和满足之中,被满是花花绿绿的裙子,丰富新鲜的彩色,被热切又冷淡交谈着的人群所包围了。他的父亲想要拉他去见那个身着长袍的男人。

沃尔夫冈不想去,那里太拥挤,太嘈杂,远没有音乐的美妙。可他不想父亲感到失望,身处在宴会之中的人就应该拥有这一整个夜晚的快乐。

沃尔夫冈待到了宴会的结束,一直保持着快乐又兴奋的神色,等到他爬上了高高马车,便立刻沉沉地睡去。

他感觉到自己伏在姐姐柔软的裙子上,马车摇晃,哒哒的马蹄声很有节奏地响着。然后他就听不见这种朴素又真实的声音了。

他看到,一大片的星光,在他朦胧的梦境里闪烁着。他想走近一点儿看,于是迈开了自己的步子。它们看起来触手可及,沃尔夫冈伸出手相要去触碰,却发现自己离它们好远好远。他持续不停地前进,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可以发出这么明亮的光。他看见一道一道的光束从中心的发光体四射,从他的头顶,他的手边经过。细碎的尘埃漂浮在光线里,被那发光体吸引着,向那个宇宙的中心涌去。

他越走越近,光也越发明亮,这个男孩眯起了眼,他隐约看见旋转着的一些物体。他想在光里努力睁开眼。

他醒过来。马车正好停下。

他的父亲用他温暖的手将他拍醒。沃尔夫冈很想把这个梦做完,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做这个梦了。两次都是在关键的时候被打断,他想知道他会看到什么。他甚至有点儿责怪他的父亲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把他叫醒了。

但男孩只是打了个哈欠,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他早就习惯了在微亮的早晨被响亮的铃铛声叫醒,快速而彻底地离开梦境投身于无数次重复的练习。唯一值得宽慰是南内尔的陪伴,他们总是一起练琴,一起写谱子。可随着年纪的增长,南内尔逐渐有了更多的事情要做,她总是会在他们俩钢琴课上了一半的时候被母亲带走,去学习莫扎特无法去学的一些事。他的世界里永远只有音乐,只能是音乐。

但这并不妨碍南内尔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息息相关,比起世界上的其他的很多人来说,他们已经拥有了足够的陪伴。所以南内尔对他说,

“到家了你就可以继续睡了。”

“可一个梦不能接着继续做下去。我已经第二次做这个梦了。”

南内尔迈上台阶的时候拎起了她的裙子,接着说,

“你可以等待它下次再出现。如果你足够诚恳的话,上帝会听到你的愿望的。”

男孩仔细思考了自己在做礼拜的时候是否足够真诚——有没有对上帝提出过过分的要求?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好孩子,不会总是要求上帝做这个做那个的,上帝每天都要忙忙碌碌的,比他还要忙碌多了。他只向上帝祈祷过祝福所有他爱的人健健康康的,现在,还想要加上这一小点儿想法。

他想要过很多东西,父亲的赞美,母亲甜蜜的吻——这些他大都能够自己实现的。但是做梦是一件他完全不能决定的事情,他不想在这个梦关键的时候被打断了。

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宇宙的中心是什么。男孩有一点儿小小的好奇心。

他乖乖躺上自己的床,把被子拉到下巴,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黑漆漆的房间里看。他这时候清醒的要命,也一点儿也不怕一个人待在黑暗里了。他今天甚至都没有给父亲唱睡前的安眠曲。他忘了这件事情,一心想着那个梦。他等着多久啦?他等着自己睡着,等到自己也算不清过了多久,可能足够演奏完一组交响乐再加上一首圆舞曲。

男孩想快一点进入梦里,好继续梦见那片遥远又明亮的光。可人在太在意某些事情的时候,总是会得不到,他越想着睡着,眼睛就越发明亮。他在黑暗里看的清清楚楚的,床头柜上已经熄灭的烛台,还有摆放在桌子上的牛皮纸。

沃尔夫冈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床。他看见屋外的走廊黑漆漆的,可他一点儿不怕。他心里单想着那片光了,仿佛自己的心儿里头也打上了盏小明灯。他打开南内尔的房门,木门发出一声吱呀声。

南内尔向来睡的很浅,这和他完全不一样,她也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男孩,冲他招手过来。

他有一点儿打断了南内尔梦乡的内疚感,不过南内尔早就习以为常了,在沃尔夫冈半夜因为雷声睡不着的时候总会抱着被子到南内尔这儿来。他钻进南内尔的被子里,感觉被地板冻得凉冰冰的脚恢复了温暖。

南内尔替他盖好被子,摸了摸金黄色的小脑袋。

“怎么啦,我亲爱的沃菲?”

沃尔夫冈把头用被子埋住,从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我睡不着,我老想着那个梦。”

“梦的灵感要在乖乖睡觉的孩子的脑袋里才会出现哦。安心睡觉,你要是诚心向上帝祈祷,他会告诉你答案。”

“我知道呀!但是我还是睡不着嘛!”

“那你来说说,你做了个什么梦,让你这么念念不忘的,想得连眼睛都不舍的闭上了。”

“好大好大一片光呢!所有的东西都往那里去!旁边黑漆漆的一切都盖不住那个光!特别特别亮,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亮的光!我多想亲眼看看是什么光这么亮,多想去摸摸他!”

“太亮的光也不总是好的。你看太阳不也是那么亮吗?可能还要比你的光再亮些。但靠近它的东西都会被烧毁,我们离得远点,稍微远点儿看着它,那亮度才刚好。只是沐浴在这光之下,不要总想着非要靠近它,不被灼烧,不是也挺好。”

沃尔夫冈露出眼睛来看她亲爱的姐姐,但她不太看的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她也躺了下来,拍着男孩的肩膀说,

“我亲爱的沃菲,乖乖睡吧,做个好梦。”

他不太认同他姐姐说的话,可他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想要触碰那光,就和想要喝水吃饭睡觉弹钢琴作曲一样的必不可少。他觉得他本来就该这样,去追逐那光,跑过数不清的路,即使摇摇欲坠,他还是想知道。

但沃尔夫冈是个好孩子,他不想让南内尔继续困扰,男孩又把头埋到了被子里,他试着闭上了眼睛,试着照南内尔说的,想着音乐,想着鲜花,想着其他的他所喜爱的一切的其他的东西,不想着那个的梦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感觉自己在摇摇晃晃的地方荡着,好像还待在马车里似的。

他又看到了那一大片的星光,这一次他确定是星星的光了,他站在离那个中心更近的地方,他还是触碰不到,但是他看见宇宙的中心,旋转着成百上千的星星,形成一个群落般,引得世界万物都要追随他们。

沃尔夫冈呆呆地看着,看见细小的尘埃在光的照耀下无处藏身,也许是陨石的碎屑,是梦碎裂后的碎片,是眼泪分解后的水滴,它们不再完整,但是依旧向着那光的中心,宇宙的中心前去。他们被星光照亮无疑,便不再隐藏在黑暗里了。沃尔夫冈向前走,一直向前走。他也要去追寻那光。

“沃菲!沃菲!快醒醒,你快看。”

南内尔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把他拉回现实里。他朦胧地睁开眼,却并没有重新落入黑暗,房间里亮堂得如白昼,可光是从窗外照进来的。

南内尔已经站在窗边了,男孩赶紧下了床,跑到窗边。

一艘船,一艘由巨大的星星做的船停在窗外,在漆黑的城市上空闪烁着它的光芒。

沃尔夫冈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船,他在画册上看到过巨大的游轮,所以他认得。

他知道,这是他的船。

他内心无比笃定地知道。仿佛有人在他的脑袋里悄悄地告诉他,

“快去吧,那是属于你的。它能够告诉你一切你想得到的答案。”那个声音虚无缥缈,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从他的梦中传出来,笃定又迫切地催促他。于是沃尔夫冈向窗外伸出手向那艘漂浮在亮堂的星光的上小船伸出手。

然后那艘船竟缓缓的向他飘来,停在窗边。他用手碰到了那艘船,摸到了它冰凉的船身。那冰凉的滋味直渗他的皮肤里,柔柔弱弱的在他的指间闪着微光。

他着迷地看着这艘船,他感受到这艘船上面与梦中的星光如出一辙的气息。

他甚至不敢把触摸着的那只手缩回来——他怕他一缩手,这个梦境就会轰然倒塌——于是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它没有消失。

沃尔夫冈这才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他扭头看南内尔,急迫于向她分享他的喜悦。

“南内尔,你瞧!它和我梦里的那些星光一样!虽然没那么耀眼——但是这是星星的光芒!”

他太过于喜悦于是就过于急迫的,没等到南内尔作出他的回答,他就爬上了那艘船。

沃尔夫冈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勇于接受陌生事物的人。或许他确实是对新奇的,美好的事物充满好奇与探索的热情。但像这般脑子发胀的冲动很少有过——或许是第一次写舞曲的时候,从饭桌上跑下来,一个劲的想把那首曲子写出来。

他爬出窗户,他也许会掉下去——但那时候他来不及这么想了,只是遵循脑子最直白的指示。
太冲动的孩子总是不讨喜的。
他爬上船的时候突然这么想着。
爸爸妈妈会怎么想呢?
这个想法让他冷静了一下,坐在船上,向窗里去看南内尔。
叫南内尔也上来,这样即使是被惩罚了也不只会是他一个人了。

沃尔夫冈开口想叫南内尔。他看见南内尔仰视看着他,看着这艘船。船闪烁的光芒在她的瞳孔里熠熠生辉,在黑夜里也透亮。他看不懂南内尔的表情,但他也知道南内尔确实喜爱这些星光,她也想上来。

“南内尔!”他为他得到的这个认知而感到快乐,他知道南内尔向来是理解他的,“你也快来吧。”

但是南内尔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她眼里的星光也掩藏到黑暗里。

“不,这不行。”

“天快亮了,我们还要早起练琴呢。爸爸妈妈快醒了,你玩够了就下来吧。”

“不,南内尔!”

沃尔夫冈没由来的一阵厌烦,一成不变的铃铛声,一成不变的聚会,他讨厌这些为虚与蛇的东西,可他为了某些他喜爱的东西又总是不能放弃这些他厌恶的东西。

“南内尔!”

南内尔抓了抓自己的睡裙,“淑女不可以衣衫不整的出门。”

“那就换上正装吧!”

“它们太大,太长——那些裙摆绊住我,我迈不开这一步。”

“南内尔!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亮?沃菲也在里面吗?”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连带着两个小莫扎特父亲的声音。

“沃菲,你去吧。”

南内尔对他笑了笑,似乎是了然他要去干什么

“你去追求你想要的吧。”

沃尔夫冈完全不理解这话的意思,他也不明白南内尔所说的“第一步”到底是什么。他还在思索着,身下的船动起来了。

天边已经吐露的朝霞,星星要追着黑暗跑走。沃尔夫冈看见南内尔回头去开门,离开窗,走向还似睡非睡的屋子里。

他的船带着他离开这里,他听见父亲和母亲的声音在身后回荡。他感到一丝放松,挣脱了他的金笼子,却丢下了南内尔了。

他该去哪?

他呼呼地穿梭过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一样的路口,却从来不曾这么安静过。黑漆漆的屋子立在两旁,偶尔的灯光稀稀拉拉地被黑夜放出来。

这有点吓人。

他该去哪?

离开了父亲和母亲,离开了他的姐姐,他该去哪儿呢?

沃尔夫冈在空中飘啊飘,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他的船又小又冰凉,但在黑夜里却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船承载着他飘荡,到了比夜色还要漆黑的森林里。

森林里的静悄悄,密集的树挤压在一起,仿佛要阻挡沃尔夫冈的去路。

星星船的速度慢了下来,逐渐停止。沃尔夫冈爬下船,赤裸的的双脚踩在满是枝干堆积的泥土上,毫无知觉。

他牵着他的船慢慢地行走,就像是牵着一匹乖巧的小马驹,慢慢地走,一点儿也不畏惧森林的黑暗。

他满是好奇——他从来没有来过这儿,沃尔夫冈每天来回奔波在富贵人家之间,却从来没有走出过稳妥安静的石路。

他的星星船在他的后面——他一点儿也不去担心。他又什么好担心的呢,从他爬上星星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要踏上无人知晓的道路。他不知道去哪,但他满是好奇,好奇的念头把他离家的迷茫与恐惧全都推开。

黑暗的森林不一定是恐惧——沃尔夫冈知道星星船把他带到了这里,就必定有它的道理。

夜晚的微风在森林之间呜咽。他们在沃尔夫冈的脚边,在他的耳畔,甚至是他的发梢之间略过,伴随着沙沙作响的树叶声,无法忽略。

“您好!”沃尔夫冈对着哭泣的风说,“您为什么要难过呢?”

风沉默了一会,他飞到沃尔夫冈的头顶,说“我只是在替你难过。”

“为什么?”沃尔夫冈笑了起来,他停下了脚步,说到“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

“不,你不明白——”风撕扯着嗓子,那声音有点变形。

“继续走下去,就是宇宙,我看见过无数的人被引上这条路,然后掉下来——没有一个人活着。”

“您真是好心!如此诚恳地关心我,但是很抱歉——我还是要上去。”

“为什么?”这回换作风反问了。他从沃尔夫冈的头顶飞下来,停在它耳边。在风不流动的时候,就和空气一样难以察觉。但沃尔夫冈知道是他在提问。

“因为——”沃尔夫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棕色的瞳孔看着前方,被永无止境的树遮挡,他看不到太远。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要喜爱音乐?

为什么要聆听歌声?

为什么要作曲谱词?

他难得的沉默了。沃尔夫冈向来以自己活跃的思维为荣。但这一次他被问倒了。

风倒也没有催促他做出回答,或者是在希望他能够仔细思考,好放弃了这个荒诞的念头。

森林再次陷入黑暗的沉默,一如沃尔夫冈还未进入之前,除了依旧闪闪发光的星星船,别无不同。

沃尔夫冈把头仰起来看见漆黑的枝干掩盖在无尽的宇宙旁边,把星星,天空,收拢在他头顶上的一方空间。

头顶的星星远比其他地方的更为明亮,头顶的天空也远比其他地方的更为晦暗不明。

他感到一丝满足。就和聆听优美动听的曲子,亲手写下心中的曲子,感受到自己喜爱音乐的心情一样,满足又甜蜜。

为什么?因为这是属于他的,这是他的天命。他注定要拥有头顶的一片天空,注定要弹奏优美的音乐,注定谱下传世的杰作,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的天命,他愿意去接受。

沃尔夫冈感到一丝轻松,甚至是庆幸了。他坐上了星星船,他可以来到这里。而其他人被束缚在狭窄的屋子里,远没有宇宙来的辽阔。

他突然想到南内尔。

南内尔——她明明也可以。他想到南内尔在他临走前的那个微笑,鼓励的、温柔的、破碎的。

破碎的。

那条裙子,她长他几岁的年纪,父母的教诲,把她拉扯的支离破碎,支离的碎片让她面对太阳时不再有足够的力量去抗衡,让她不再有力量离开金色的笼子。

她只剩下她金色的,满怀希翼的微笑给了沃尔夫冈,好让他能有足够的力量。

沃尔夫冈的眼泪从眼角划了下来,透明的眼泪落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因为这是我的天命。我注定要去实现。”

风默不作声地回答:“每个人都有天命。但实现天命的路上会碰到很多很多困难,大多数人都无法实现,你可以选择去放弃。”

“为什么要放弃呢?我还有足够的力量去实现,我还怀抱着别人的期许。我注定要去实现——这才是我的天命。”

风沉默了,没有继续说话,飞走了。

“那你跟着我来吧——向前,一直向前走。”

沃尔夫冈牵着他的船,被风领着向前走。他们在黑暗的森林里一直一直走,数不清的树木从他们的身旁经过。

他们走了很久,风突然对着他说,

“我们需要找一点话题。这条路还有很远很远,在黑暗的森林里悄无声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它会让你迷失自我。”

沃尔夫冈神情恍惚地抬起头,他刚刚完全沉浸在失落与期盼的交织成的网之中了,只剩下他不受控制的,赤裸的双脚同风一道行走。

“哦——谢谢您的提醒!”他回头看他已经走过的路,被星星船留下的星屑铺就,在树林里闪闪发光。

我当然没有必要再回头看了,他心想,我走过的路已经足够的闪闪发光,不必要回头看,向前看。

“我还记得第一个来这里的人——”风接着说。

“他的头发漆黑似黑夜,他是第一个到这里来的人。我问他为什么要到此处,他和我说他梦见他要到此地来寻找财宝。”

“梦?我也是因为一个梦来到这里的,但是不是在这里,也和财宝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见见我梦里那个场景。”

“无关财宝吗?”

“我只是梦见漫天的星光——然后我醒了,这艘船停在我的窗台前,他带我来到这里。”

“你这是一场毫无准备的,无厘头的冒险。——但是那些准备充足,带着满腔欲望的前来寻找宝藏的人,也不见得实现。我领着他们一直走一直走,向天上走去,他们无一例外的掉下了。”

“为什么?”

沃尔夫冈意图摸摸风,但它从他的手边逃走了,它继续向前,接着说,

“他们准备了太多,他们的心承载了太多的欲望,即使是在这漫长无边的行走中也不足以消耗。所以即使他们飞了起来,也会因为再次生长的欲望掉下来。”

“那么,你呢。莫扎特。”

风叫了沃尔夫冈的名字,熟悉的音节在森林里回荡起来,围绕着沃尔夫冈的周身。

“那你呢,莫扎特。你已经做好了舍弃一切的准备了吗。”

这飘渺不定的声音向着沃尔夫冈逐渐迫近,可沃尔夫冈却感觉到了恍然的飘飘然了,他感觉他手边的星星船飘了起来,而他和他的船一起,在风的呼啸声中飘了起来。

“沃尔夫冈•阿马德乌斯•莫扎特,你做出了选择就无法再停下来。”

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人在做出一件选择的时候是无法挽回的,这仿佛是人类在长大的过程中所理所应当理解的事情。当这件事情被谁,被一阵风正襟危坐地提起的时候,沃尔夫冈感觉到一丝荒谬。

也许理所应当的事情并非一直理所应当,令人无从选择的事情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他,沃尔夫冈,也许并非理所应当地为他人演奏,顺从与理解并非是人人都懂得的真理。他并不一定要顺从父亲的旨意,就像是旁人没有理由非要理解他的音乐。

他从来横冲直撞地向前,他没必要为了别人的理所应当而感到愧疚和难堪。

也许这种话说起来不太像是正确的真理,但这种想法让他感觉到了放松,从他踏出窗户打破他的枷锁的时候所产生的那种不安,头一次卸下了它的包袱。

他感觉到肺腑里吐出尘世的浊气,风看着他,帮他把那些混浊的,所多余的物品吹走,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无比的轻盈,愉悦。

他越飘越高,被星星船牵着,风甚至无法在他的周身盘旋,剩下他的星星船领着他想越来越高的天空飞去。

他看见的天越来越黑,但他的心里一点害怕都没有,仿佛害怕这种沉重的情感也被他一概丢下森林。

他看见脚下的森林逐渐变得渺小,逐渐和黑夜融为一体。月光投过稀稀拉拉的云照过来,直到云朵也被他落在脚下。

没有风的声音,没有云朵的柔软,只有他牵着的星星还带着他向上飞。沃尔夫冈渐渐地慢下来,星星船不再飞得那么飞快,他松开了他牵着船的手,发现他已经完全飘浮在了空中,只凭他自己,没有繁多沉重,不需要任何仪仗,沃尔夫冈彻彻底底地,只依靠他自己的,离开了土地的束缚,独自一人走上了真正的,寻找他的梦的道路。

他或许是身处宇宙,但他不确定。远处可以隐约看见破碎的星光,它们自身支离破碎,四处散漫,便更无法为旁人指引道路。没有曾经到过此处,到过此处的人也从不回头,没有人可以告诉他答案。向前的人奋力奔涌向他们的天命,而属于沃尔夫冈的,他只能靠自己的双腿向前奔跑。

他坐上了他的星星船,他轻轻拍了闪光的船身,船开始动了。

它也许很快,也许很慢,但在缺乏参照物的宇宙里,沃尔夫冈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段,他只能单单根据自己的准则来衡量。他其实内心毫无准确的断定,却信心满满的相信路在前方。

毕竟所有的琐碎,就像是陨石的碎屑、梦的碎片、分解的眼泪,都会如他梦见的一般,向着耀眼的的星光奔涌而去。他想。

沃尔夫冈向前走,或者说,向前飘,不知道过了多久。

“你好。”

从不远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请问,你也是去寻找星光的吗。”

身着笔挺指挥西装的少年西服并不足够合身,介于成熟与稚嫩的身板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柔和,冲沃尔夫冈露出和善的微笑。他身体微微向前倾,半蹲着,表现出自己足够的尊重与询问。

沃尔夫冈看着这个少年深棕色的眼睛,隐隐的亮光在他的眼睛里闪烁。他们平等的平视,追求共同梦想的人拥有同等高大的灵魂。

“先生!您也是梦见那里吗——”

那人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敬音乐。我是安东尼奥•萨列里。”

“沃尔夫冈•阿马德乌斯•莫扎特在此敬上。先生,您怎么知道这有关音乐?”

安东尼奥的笑容在星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你听,你的星星在歌唱。”

沃尔夫冈笑了起来,他看见这个少年——安东尼奥身边环绕着的细小的星光,他刚刚在天边看见的那些,零星的,破碎的,但确实明亮。絮絮叨叨地阐述有关音乐的种种,即使是微弱的光,汇集在一起也散发出无边无际的光。

“那么——亲爱的萨列里先生!我可以直呼您为安东尼奥吗!我们去哪寻找?”

安东尼奥抚摸沃尔夫冈的星星船,神色柔和,仿佛触碰他无法抵达的艺术品般战战兢兢,星光将他的皮肤映衬得透明,他抿起嘴说,

“这是你的天赋,这艘船,由它领着你,你就会寻找到你的天命。”

“那么这些星光,也是您的天赋喽!”沃尔夫冈抬头看着那些星星,“它也很漂亮。”

安东尼奥,没有作出回答,这不太符合他向来标榜的绅士风度,但他看着沃尔夫冈仰起的脸,嘴巴里滋味苦涩。他已经在这个宇宙中寻找太久太久,离开地面的时间也太久了。忘记了食物,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在嘴里绽放的感觉。这久违的——苦涩,让他感到不知所措。

他舔了舔嘴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安东尼奥,带着你的星星——它可以算作是船吗?我们一起去寻找吧——”

沃尔夫冈在微笑,对着他,单纯、毫无戒心的微笑是没有人可以拒绝的,安东尼奥不忍拒绝,他不愿意拒绝以善意为出发点的施以援手。即使发出者并未意识到这是一种施舍。但他不妨,他愿意把姿态放得再低一点。

“好的。谢谢您。”

“亲爱的安东尼奥——不要这么见外,我们是一路的伙伴,相互依靠,相互寻找!这多美好!我们位于同样的道路,历经种种的困难才来到这!多么美妙的缘分!”

但安东尼奥只是微笑,赞同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拥有同伴的路途对于沃尔夫冈来说总归是轻松愉快的。和一个温和、善于聆听的伙伴一同追寻梦想,还有什么会比这更为美妙的吗。

宇宙漫无边际,仿佛他们的梦想也无处可循,只有微弱的星光指引着他们。也不知过了多久,即使是星星的光亮也逐渐微弱。显示最小的那一颗。

当第一颗星星熄灭的时候,安东尼奥说,

“我们就要接近深渊了。”

“那是什么?”沃尔夫冈问,他注视熄灭的星星,望着入了神。

“那是走进那片星光最后的一道坎。没有星星能在经过深渊之后还能够存在。”

“那经过深渊之后,又有什么会来指引我们呢。”

安东尼奥沉默地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是无尽的黑暗环绕着我们。也许。”

安东尼奥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看着他渐渐微弱的星光,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那么,我们还是继续走下去——”沃尔夫冈没有继续走着,“总归要学会在黑暗中前行——黑暗的森林——黑暗的宇宙。没有光,那又怎么样呢?”

安东尼奥隐约觉得说出这话的沃尔夫冈在发光,但或者那只是那艘星星做成的船映衬的。他重新抬起脚步,他的星星走在他的前头,闪烁,发光。

越来越多的星星失去了光芒,当他们面对深渊的时候,只有几颗微弱的星星还在发光。沃尔夫冈的船,也已经奄奄一息了,它只剩下萤火虫般隐约闪烁,一点儿的亮只能照亮沃尔夫冈附近的一小片地方。若是安东尼奥不靠的足够近——他们甚至无法看见对方。

沃尔夫冈变得又只能看见他自己了,在安东尼奥失去他最后一颗星星的时候,他已经丧失了通过深渊的能力。

“为什么?”沃尔夫冈问。

他的提问没有具体的发问对象,他得不到回答。他对着深渊问,对着他自己发问,他得不到回答。南内尔无法给他回答,风无法给他回答,安东尼奥也无法给他回答。

他不过只能茫然地抚摸着他变得虚弱的星星船。

“沃尔夫冈!沃尔夫冈•阿马德乌斯•莫扎特!”他听见安东尼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出声音,冲他喊着。

“莫扎特!带着你的梦想!还有我的,去寻找那片星光吧——”

没有人知道在黑暗里喊出这话的萨列里是怎样的心情,沃尔夫冈当然无从知晓。他微弱又坚定,颤抖又不容置疑的声音穿过重重的黑暗,击在沃尔夫冈的心房上。它不单单同于南内尔似是祝福的呢喃,还有强烈的渴望——祈求——无止境地向往。

莫扎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即使他从小就活在别人的希望与祝福之中,它们絮絮叨叨,充斥着他生活的每一部分,每一个细节似乎都带有别人的幻影。他在其中夹缝生存,从束缚的金色笼子里向外探头——掀开他的伪装,以他原始的,对于他心中所想的渴望的追求。

所以他坐上了他的船,追寻他内心的渴望。他丢下了一切,他想为他自己活。无关希望,无关梦想,他只想用他足够快速的逃避,一了百了他所不愿意的一切。

安东尼奥唤醒了他的某种恐惧,他渴望陪伴,但却又知道终究只能自己寻找。安东尼奥从一开始就知道,但他也义无反顾的,不怕被伤害。

莫扎特,曾经他担心被伤害,被锐利,被棱角。但那个从黑暗里传出的声音,似乎也是他内心某种声音的照射。

从来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疑问,就像他也无法回答任何人的疑问。他只能拼命向前跑,一直一直永不停歇。

他松开了他的船,他不能也被天赋束缚。也许它不会熄灭,但他自已也会发光。他朝那无止境地深渊跑去。

他无所畏惧,毫无顾忌。他开始发光。

从他的心脏开始发亮,向外蔓延。他的头发在发光,他剥去了他的外衣,他闪亮,耀眼的在发光。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超过了风,从浓稠的黑暗里穿过,成为原始的音符,在发光。
他整个人都变作了一个星星,闪闪发光,永不停歇的发光。没有黑暗能再把他束缚,他完完全全地属于他自己。

他去追寻他的星光,和那闪耀的人类群星一起,引得无数的碎片向他奔涌而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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